2009-12-20

反對ECFA 要有理有節

陳雲林二次訪台,民進黨再度發動群眾示威,抗議兩岸即將啟動ECFA,儘管這次江陳會已經表示不處理ECFA議題。去年十一月陳雲林首度訪台,民進黨也發動群眾示威,抗議江陳會「以經濟利益交換主權」,儘管上次江陳會主要處理兩岸三通,與主權並不相干。

兩次群眾示威,上次針對主權,這次針對ECFA,但都不是兩次江陳會主題。民進黨的抗議主軸,顯然並非針對江陳會,而是針對國共兩黨。問題是陳雲林在中共領導級別不高,江丙坤也不足以代表國民黨高層,兩人只是處理非關政治的經濟議題,民進黨卻以高規格示威相待。這種抗爭策略不但文不對題,而且不符比例,未來恐怕會自尋苦惱。

首先談兩岸政策。只要兩岸繼續交流,海協會會長陳雲林每年來台,幾乎已成慣例。民進黨在如此低階議題即抗爭至此,是否意味著反對兩岸簽署任何協議?更何況,這次江陳會四大議題,甚至有部分扁政府也曾提出(例如避免雙重課稅、漁工管理),民進黨如何自圓其說?

其次談抗爭策略。民進黨在如此低階議題即啟動高規格示威,未來一旦涉及兩岸政治議題,如何升高抗爭策略?群眾運動仍須講究比例原則,不分議題訴諸高規格對抗,不是造成高低議題混淆,就是造成群眾運動疲乏。群眾動員固然可以凝聚基本盤,但能否擴大中間選民支持,仍將涉及議題是否精準,以及抗爭是否適度。每逢陳雲林來台必反,每反則必訴諸高規格,恐怕並不夠高明。

最後談ECFA。民進黨示威主題「破黑箱、顧飯碗」都是針對ECFA而來,問題是ECFA並非第四次江陳會主題,下回才是重點,但第五次江陳會將在對岸舉行,民進黨並不可能跨海抗爭。就此而言,民進黨這次高調動員,其實是針對難以跨海抗爭的第五次江陳會的提前預演。

但既是提前預演,難免遭人批評文不對題,加上場內場外雞同鴨講,人民感受也不真切。真正的ECFA對抗高潮,恐怕要等到確定兩岸早期收穫清單,確認受損產業和失業衝擊之後,才能大規模展開。

弔詭的是,民進黨提前政治施壓,反將為國民黨醞釀更多談判籌碼,借力使力在下次江陳會為台灣爭取更好條件。在國民共三黨角力中,民進黨愈早發動群眾抗爭,愈將主題定位為政治對抗,反將使國民黨水漲船高,在國共合作上取得更優越地位。

換言之,民進黨反對ECFA,不但要講道理,也要講節奏,否則恐怕只能鞏固基本群眾,只能為人作嫁。畢竟面對崛起的兩岸經濟,以及面對東協加一的經貿現實,台灣原本就不可能只有政治抗議,卻對兩岸不正常現狀或對外經濟困局無計可施。

同理針對ECFA,民進黨也不能只有空泛的反對立場,必須提出避免台灣經貿邊緣化的替代方案,以及受損產業和失業工農的補助措施,才能建立取而代之的公信力,否則不但將坐實了國民黨執政才能解決兩岸經貿問題的刻板印象,也將使民進黨淪落到只能扮演兩岸黑臉的次要政黨地位。

2009-12-06

馬英九的危機才剛開始

從席次或得票率來看,國民黨在縣市長選舉只是小輸,但深究選情,卻是馬英九的空前重挫:馬最用力的呂國華落選、馬最認同的吳威志慘敗、馬最討厭的傅焜萁大勝。全台候選人幾乎無人以馬為號召,馬不但魅力盡失,欽定候選人也全軍覆沒。

但馬並不承認「敗選」,更不承認「執政失敗」,他依然自我感覺良好,並未看出領導危機。在選後聲明中,馬九次歸咎到「大環境影響」,認為選舉頓挫只因為經濟低迷。

問題是,即使今年第一季經濟跌到谷底,馬支持度仍能過半,反而在逐漸回春的第四季,馬政府民調卻跌到低點。敗選關鍵,顯然不在經濟低迷,而在人民對政府感受日益惡化,尤其對執政不力和領導無能痛感憤怒失望。

馬政府威信墜落,主要發生在最近四個月內。從八八救災不力、到美牛進口風暴、到揚言調漲健保、到稅費物價齊漲、到隨扈維安過當,政府決策自以為是,官僚遠離民間疾苦,政策方向莫衷一是,政府承諾隨時跳票,久而久之,不但讓人民痛感生計難熬,更痛感政府無能透頂。

執政一年半,馬政府主要政績是兩岸開放,但政府只顧成長不顧分配,不管是開放三通或擴大中國採購,受惠對象多限於台商,陸客來台成效不彰,人民並無感受。反倒是中資來台啟動房地產飛漲,貧富懸殊迅速惡化,造成更多民怨。

馬政府只顧台商利益的兩岸開放,已經愈來愈等同於「兩岸資本聯手、不顧中小企業、不顧中下階層、不顧中南部」的代名詞。這次縣市長選舉,國民黨在農業和傳統產業地區倍感艱辛,實已反映出當地人民對ECFA將導致更多失業和產業衝擊的憂心。

馬政府反駁,早已承諾ECFA不會開放大陸勞工和農產,問題是馬政府連美牛都擋不住,面對更刁鑽的中國談判對手,馬政府既有求於人,豈有可能毫不讓步?至於產業衝擊和失業,馬政府過度樂觀預估,也與人民感受相差很遠。

執政不力導致人民不滿,領導無能導致信任危機,加上生活改善遲不見效,政府承諾遠離現實,中資來台令人恐慌,政策一面倒向台商,各種民怨匯聚爆發,終於造成國民黨縣市長選舉的空前失利。

反觀民進黨,得票率回升到四成五基本盤,已經成功拋除扁案包袱。由於在農業和傳產縣市大有斬獲,民進黨面對陳雲林二次訪台和明年第一季ECFA談判,必將訴諸更強大的全國反制。結合明年五大都會選舉,反制ECFA將不再只是統獨之爭,更將結合受損產業和中下階層,愈來愈凸顯分配議題和階級鬥爭。

光芒盡失的馬英九,敗選只是危機的開始。過去馬可以靠民調光芒和媒體袒護掩蓋領導問題,未來已經毫無遮掩,必須親自面對赤裸硬仗。不管是府院黨決策常有落差,或是周邊親信能力不夠,或是欽定人選不足成事,所有矛頭都會毫不留情,直接指向馬英九本人。

更嚴峻的是,民進黨在恢復自信後,也將趁勝追擊,擴大批評馬政府一面倒向中國和只顧台商利益。未來馬政府對中國的過當禮讓,勢將引來更大抨擊;馬政府對分配議題的忽視低估,也將引來更大抗爭。

馬英九光芒盡失,好比褪去國王新衣。突然之間,人民不只知道國王裸體,同時也公開指責國王裸體。媒體再友好,也不能再為國王包裝了。

2009-11-21

正視美國親中的兩岸危機

歐巴馬訪中之行,美國媒體普遍失望,不但批評歐過於示弱,同時也認為中國毫不讓步,美國空手而回。台灣媒體也普遍認為美國向中傾斜,甚至有藍營學者解讀為「中共對美外交工作的大勝利」。民進黨觀點類似,認為中美聯合聲明首次出現「美方尊重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」說法,是「台美關係的大倒退」。

奇怪的是,國民黨政府卻獨排眾議,完全否認台美中三角關係出現危機。外交部長認為「台美溝通順暢,不會有任何意外」。外交部發言人辯稱「尊重中國主權完整並未提到台灣是中國一部分」,勸外界不要「雞蛋裡挑骨頭」。馬總統更自我感覺良好,甚至主張「現在是台美關係六十年的最好時刻」!

這種自以為是的唱反調,連藍營學者也難以苟同。如蔡逸儒所說:「就聯合聲明而言,如果台北事前不知內容是失職,如果已知而無法阻止是無能,若不告訴人民真相則是愚昧」。不管是失職、無能或愚昧,都凸顯出問題嚴重性。

問題有多嚴重?呂秀蓮講得最直接了當:「過去美中針對台灣問題,往往以各說各話方式呈現,但這次卻有很多中國主張,美國都說雙方同意」。

聯合聲明首度出現「雙方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,均不支持任何勢力破壞這一原則,尊重彼此核心利益」,而且只出現三公報、不出現「台灣關係法」。據此,中國必將擴大解釋為「美國尊重中國主權,反對台獨」(柯林頓只提「不支持台獨」,從未提「反對台獨」),甚至進一步要求美國尊重中國「反分裂國家法」(布希反對「反分裂國家法」)。如果美國不表異議,等於承認台灣是中國內政問題,美國將失去兩岸的戰略平衡角色。

聯合聲明還肯定中國中央軍委會副主席十月訪美成果,表示將「採取具體措施推進兩軍關係持續向前發展」。問題是,中國軍方訪美主訴求,就是「美國對台軍售是中美關係障礙」。美國接受這段文字,隱含著對台軍售可能出現變數。

聯合聲明中,美國還「歡迎兩岸關係和平發展」,更「期待兩岸加強經濟、政治和其他領域的對話與互動」。這不但顯示美國肯定中國「兩岸和平發展」論,也隱含美國期待兩岸走向政軍談判,已經超越雷根以來的「不促談」基調。

更重要的是,美國正視中國崛起現實,表示「歡迎一個強大、繁榮、成功、在國際事務中發揮更大作用的中國」,並將美中關係定位為「應對二十一世紀共同挑戰的夥伴關係」。為了爭取中國合作,美國不但否定「中國威脅論」,也不再凸顯民主人權重要性。

美國如此讓步示弱,從尊重中國主權,到正視對台軍售,到期待兩岸和談,到歡迎中國崛起,到避談民主人權,都顯示美國霸權的式微,也顯示美國現實主義的抬頭。從更長遠歷史看,歐巴馬訪中只是美國因應中國崛起的初步反應,未來美國肯定還會有更多令盟友失望、令台灣心寒的親中事件。

就此而言,「台美關係大倒退」不過是美國因應中國崛起的連鎖效應之一。民進黨固然指出問題,但憤怒並不能解決問題。反觀國民黨卻像鴕鳥般,完全看不見中國崛起導致的台美關係危機,這種不正視危機的執政黨,才是台灣真正的危機。

2009-11-07

一味討好不會換得尊重

最近馬政府輕率承諾美國牛肉進口,引起全國憤慨。可怪的是,不但衛生署長在第一時間為美國辯護,在野黨要求重啟談判,外交部也立刻表示有損國家信譽。台灣分明遭到美國霸凌,政府卻完全漠視民氣可用,這樣自侮自輕的政府,也難怪美國不當回事。

反觀韓國,原本李明博政府同意開放三十個月以上美牛進口,但歷經五十萬人上街抗議、一千八百個市民團體示威、一百三十萬人連署彈劾、李明博聲望跌到百分之七、以及執政黨在地方選舉慘敗之後,不得不內閣總辭以平民怨。重啟談判的韓國政府,隨即取消三十個月以上美牛進口。

韓國民眾抗議期間,總理韓升洙也曾批評街頭抗議將損及國家信譽並嚇跑投資人,結果引起更大反彈,最後被迫辭職下台。韓國最大電視台KBS主播黃貞敏也曾在節目中批評抗議民眾,結果引起網民聲討,最後KBS被迫公開道歉。

台灣的自侮自輕,對比韓國的自尊自重,並不只表現在美牛進口。馬政府為了及早與中國簽訂ECFA,同樣也是對外一味討好、對內報喜不報憂、繼續漠視民氣可用,不但引起國人更大質疑,中國也未善意回應。例如在十月二十日,中國商務部便針對ECFA提出「早期收穫」要求,主張台灣必須降低產品進口限制、降低中資赴台限制、開放高端產業赴中投資。馬政府不斷向中國示好,結果也未討得便宜。

相形之下,韓國對外談判FTA,自始即在全球範圍展開,不但進度透明,也未刻意討好特定國家。在與談判難度最高的中日兩國洽簽之前,已陸續完成與美國、智利、新加坡、印度、東協、歐盟簽署,國人對於FTA後果早已討論周詳,政府對外自然較能進退自如。

韓國的自尊自重,不只在外交談判引起更大回響,更引起鄰國日本對韓國崛起的刮目相看。十一月五日,朝鮮日報部長朴正薰發表「日本開始把韓國當回事」,即提到日本即使在十年前,還常蔑稱韓國是「聖水大橋倒塌的開發中國家」,甚至還有高中生以為韓國在非洲。不過十年,不但日本首相夫人自稱是「韓流粉絲」,日本主流媒體也開始稱許「政黨輪替學韓國」,甚至連右翼雜誌《SAPIO》也公開感嘆日本體育被韓國追過。

韓國急起直追日本的崛起現象,更表現在經濟領域。二OO九年,三星電子的全球品牌價值首度超越日本索尼,今年第三季利潤更高達索尼、松下、日立等日本九大電子企業利潤總和的兩倍以上。韓國現代起亞(Kia)汽車也於今年八月首度在美國衝到百分之八市佔率,同時躍居美國銷售率成長冠軍。

韓國崛起也包括文化輸出,例如線上遊戲、韓流影劇、B-Boy舞、網路媒體等等。前美國勞工部副部長全信愛即一針見血指出,韓國崛起的驚人力量,起源於新世代的自我革命,同時包括數位革命和精神革命,由此引爆出勇於挑戰的競爭能量。這種前所未有的自信創意,使韓國敢於挑戰不可能任務。

這就是充滿朝氣、敢於自我實現的韓國,國家目標是明年人均所得超過兩萬美元,三星電子則設定在二O二O年突破四千億美元營業額、高居IT產業全球第一、躋身全球企業十強、品牌價值全球第五。

自侮自輕的台灣,對比充滿自尊、迅速崛起的韓國,能不感到汗顏?

2009-10-24

清廉改革不能只是黨內集權運動

國民黨中常委近乎集體請辭的空前風暴,表面上看似黨內發起「清廉改革」,但這種景象似曾相識,不但改革主體不明,改革訴求更是模糊,最後很可能歷史重演,淪為「假改革之名、行集結新主流之實」的黨內派系鬥爭。

類似聲東擊西、迂迴擁立新主流的黨內鬥爭,國民黨史上並不少見。李登輝黨主席任內,也曾「假本土改革之名、行集結擁李派之實」。在黨內奪權之初,立院也率先出現標榜「本土改革」的集思會,與李併肩作戰,共同反對黨內非主流。流派鬥爭初期,雙方凸顯理念區別,互相指控對方「反改革」,但愈到後期卻愈不入流,先是從統獨之爭變質為反外省集團之爭(逼走新黨),後來又從凍省之爭變質為反宋集團之爭(逼走親民黨)。儘管擁李派在黨內愈來愈集權,國民黨卻愈來愈弱。

集思會的「本土改革」所以虎頭蛇尾,主因有二:一是改革主體不明,自始即非自發自主的運動團體,帶有總統御用工具的濃厚氣味;二是改革訴求模糊,除了呼應民進黨的國會全面改選和總統直選之外,並無完整獨特的改革主張。

這次國民黨中常委請辭風暴,立院又率先出現標榜「清廉改革」的黨內改選派,儘管一再辯稱並未事先告知馬主席,但與馬併肩作戰、共同反對傳統地方派系的態勢確已成形。問題是,改選派的運動格局,並未超過二十年前的集思會,未來再度淪為總統御用工具的可能性甚高。

首先,改選派的改革主體依舊不明。匆促集結的過程,除了邱毅請辭較具自主意識之外,其他中常委多在初期不願表態,直到擁馬立委放砲、黨中央跟進定調才見風轉舵。改選派與其說是「清廉改革派」,不如說是「清醒跟風派」。

其次,改選派的改革主張依舊模糊。即使全面補選三十二席中常委,候選人扣除兩位撤銷資格,仍然只有原來登記的四十四人,投票黨代表也還是原來選出的一千五百二十九人,但賄選並不只發生在中常委選舉,中央委員和黨代表選舉恐怕更加嚴重。既然要反賄選,何以只補選中常委,卻不補選其他黨代表?

事實上,在跟風請辭同時,已有不少中常委立刻展開補選拜票,多數黨代表既已在上次選舉收禮,再次投票結果可能也大同小異。表面上看來,馬英九似乎不能改變多少當選名單,但從政治過程來說,擁馬派已經成功集結立威,未來黨內唯馬首是瞻的局面,已經透過祭旗和改選完全確立。

這場「假清廉改革之名、行集結擁馬派之實」的黨內集權運動,將會在戰勝第一回合之後繼續前進。但如同李登輝虎頭蛇尾的「本土改革」,馬英九便宜行事的「清廉改革」,恐怕也會不了了之。展望未來,不能及時跟風、俯首稱臣的傳統地方派系,將成為擁馬派整肅異己的非主流對手。

擁馬派能否在黨內愈來愈集權的同時,避免國民黨再次分崩離析,將考驗馬英九的政治智慧和改革決心。

2009-10-09

兩岸國慶凸顯台灣失落

很難不把今年的冷清雙十,和對岸空前壯盛的六十周年國慶對比,尤其是台灣三家電視台剛破天荒全程實況轉播對岸國慶,讚賞之聲不絕於耳。

馬英九以「紀念八八風災」為由,取消所有國慶活動,並以「台灣精神」作為國慶演說主調,凸顯中華民國在台六十年,已與台灣的歷史文化結合為一,並以追求改革的仁人志士、挺身救人的民間英雄、創新傳統的文化達人為例,強調曾為這塊土地打拚奮鬥的價值風範。

兩岸國慶互相對照,一方凸顯國家主義,一方壓抑國家認同;一方凸顯中國人民崛起世界,一方凸顯台灣人民在地奮鬥;一方軒昂高亢,一方沉默低調;一方充滿自信,一方充滿自制;一方睥睨全球,一方顧影自憐。

弔詭的是,馬以「捍衛中華民國」當選總統,上任以來卻很少提到中華民國。去年十一月陳雲林來台,馬政府更主動掩藏中華民國國旗國號乃至總統職稱,唯恐引發對岸不悅;反觀今年四月江陳會在南京召開,恰逢中共解放南京六十年,南京卻到處標舉紀念解放標語,完全不在乎國民黨感受。十一國慶更不例外,中央台搶拍「解放」和「建國大業」歷史劇,把國民黨貶到一無是處。

久而久之,馬政府的善意取悅,演變成習慣性的自我壓抑,期待兩岸禮尚往來,演變成有求於人的屈意承歡。號稱兩岸要「一中各表」,實際上是對岸「一中我表」;號稱要兩岸「互不否認」,實際上是對岸「我不承認」。即使兩岸不對稱到此地步,馬政府仍要強裝兩岸對等、侈言空前突破。

這種只報喜不報憂、只要經濟不要政治的自我感覺良好,也逐漸上行下效,最後竟連國策顧問也認為參與對岸國慶無所謂。調查局長面對立院質詢,竟表示「兩岸往來如此熱絡,參與對岸國慶沒什麼」,連情治首長也無視於對岸完全否認中華民國、處處打壓中華民國的敵意。

中華民國在台六十年,始終飽受對岸威脅,從來沒少過存在危機,但也從來沒像馬政府如此卑躬屈膝、如此價值混淆。一九五O年蔣介石退守台灣,風雨飄搖中仍呼籲渡台孤臣孽子「如不自覺,豈不可痛」,隨即發動黨改造,使國民黨脫胎換骨。一九七二年中華民國被迫退出聯合國,蔣仍標舉「莊敬自強」,隨後由蔣經國發動本土化和十大建設,仍然堅持走自己的路,啟動台灣自我提升。

馬政府過度壓抑國家認同,不願面對兩岸真相,已使中華民國陷入空前的存在危機。不管是中華民國為何而戰,或是中華民國何去何從,都讓人茫然難答。最近紐約時報作家包雲(Philip Bowring)即憂心指出,馬政府缺乏戰略眼光,既不知道如何平衡中美關係,也不知道如何運用台灣和全球民主陣營的關係,一面倒向中國,不但使台灣原有的美日支持開始腐蝕,也使台灣原本的實質獨立國家地位,慢慢滑向香港的一國兩制地位。

兩岸國慶相距不到十天,但兩種國慶,一方如旭日東昇,雄心勃勃,一方卻如夕陽殘照,方寸紛亂。面對這種空前反差,只能引發痛心的失落。

2009-09-26

台灣正走向「芬蘭化」陷阱

馬政府以「國家安全」為由,禁止疆獨領袖熱比婭來台,甚至還接受北京說法,質疑熱比婭是「東突恐怖分子」。如此草率處理,不但綠營為之大譁,連馬英九哈佛法學老師孔傑榮(Jerome Cohen)也無法忍受,公開批評這種指控「非常荒謬」,畢竟熱比婭流亡長住華盛頓,美國豈容外國恐怖分子長期住在首都!

孔傑榮表示,台灣當然有權拒絕熱比婭來台,但不能因此「傷害到台灣民主形象」,讓大家認為台灣決定國際黑名單漫無標準。孔傑榮說的客氣,問題核心是「台灣是否要讓北京決定誰可訪台」?現在的中國黑名單是達賴和熱比婭,以後可能擴及其他民運人士,未來還可能擴及所有中國不歡迎的外國人士。一旦如此,台灣將如何自處?

眾所皆知,馬政府在達賴訪台後,急於向北京示好,急於阻斷疆獨在藏獨之後延燒台灣。但兩岸親善再重要,也不能不顧台灣的民主形象,無視於國際人權規範,輕率接受北京抹黑民運人士的統治標籤。例如澳洲影展也因為播放熱比婭影片遭到中國退席抵制,但澳洲總理陸克文(Kevin Rudd)即使以親中著稱,並未因此干預澳洲影展,更未信口胡說熱比婭是「恐怖分子」。

馬政府不惜限制民主向中國示好,已經做到矯枉過正的地步。學北京把熱比婭說成「恐怖分子」,只是雕蟲小技而已。為了避免陳雲林訪台產生不快,馬政府還曾禁止人民攜帶國旗,並強制警力進入商家禁播台灣音樂,事後對「自由之家」的兩次人權關切也不予理會。針對兩會四項協議送立院審查,馬政府也以國會多數擱置討論,不讓反對派有表達機會。至於攸關台灣前途的ECFA,馬政府起初也要求立院「先簽後審」,直到劉兆玄下台後,新閣揆才改口「先審後簽」。

馬政府的自我設限,很容易讓人聯想到「芬蘭化」,意指小國芬蘭為了避免鄰國蘇聯入侵,在冷戰時期不得不處處慮及蘇聯感受,久而久之,儘管維持形式獨立,政策卻愈來愈受制於蘇聯。芬蘭的自我設限,起初只限於外交,例如拒絕參加馬歇爾計畫、對北約保持冷淡、對蘇聯海外擴張表示中立,後來卻愈陷愈深,演變成內政自我設限,包括媒體自我審查主動親蘇、對蘇聯內部迫害視而不見、最後甚至對俄國對芬蘭的侵略歷史也完全忽略。

馬政府常以「務實的兩岸政策」、「唯智者以小事大」自況,但兩岸親善不能以台灣自我矮化為代價,不能以傷害台灣民主為代價,更不能以流失台灣自主為代價。執政不過一年多,馬政府已經導致台灣經濟陷入喪失自主、完全受制於北京的地步,整天擔心中國觀光團不來、擔心中國採購團不來、擔心中國遲簽ECFA、擔心中國不給特殊待遇。經濟完全看中國吃飯,政治豈能自由自在?

馬政府既已搭起如此依賴中國的經貿架構,政治追隨中國起舞,只是早晚而已。親中起舞早已歷歷在目──不惜限制民主歡迎陳雲林,不惜違反民主擱置朝野辯論,不惜傷害民主抹黑熱比婭,都只是馬政府邁向「芬蘭化」的前奏。拒絕台灣變成芬蘭第二,人民要早早警醒,想清楚台灣要走的路。

2009-09-13

清理戰場的歷史抉擇

從戰場泥淖及時脫身,迅速清理戰場另創新局,常是國家領導人的重大考驗。國、民兩黨都在上周面臨空前危機,危機處理是否明快,問題解決是否徹底,將決定兩黨的政治前景。

救災無能導致國民黨的執政危機,馬英九閃電重組內閣,提前世代接班,推出民選出身、最懂投民所好、最具行動力的吳朱配。馬的當機立斷,及時化解了信心崩盤,也使馬政府重新取得主導權。

反觀民進黨,儘管扁案如預期從重判決,但黨內回應仍只偏重司法不公,儘管一審判決已經公布犯罪事實,但黨內對於扁是否涉及貪腐,至今仍以「混淆公私分際」、「未能符合社會期待」、「疏於約束家庭成員」等模糊用語帶過,始終糾纏在情感和是非之間難以取捨,並未正視反貪腐的問題核心。

兩相對照,國民黨企圖脫胎換骨,民進黨繼續原地掙扎,一動一靜勝負已分。固然,國民黨未必能夠成功轉型,但至少已經清理戰場,讓人民看到改變決心;相形之下,民進黨卻還深陷情感泥淖,人民看不到面對是非、解決問題的魄力。

民進黨不願痛定思痛,面對扁案的貪腐本質,不但將使自己繼續尷尬,未來還將面對更大挑戰。畢竟即使認定蔡守訓對扁國務機要費和馬特別費有雙重判決標準,民進黨也必須回答龍潭案、南港案、買官案是否涉及貪腐?一審判決確定後,民進黨是否對扁展開黨紀處理?一旦貪汙罪三審定讞,民進黨是否支持扁繼續享有卸任總統禮遇?更嚴重的是,如果民進黨連扁案的貪腐本質都不敢正視,人民如何期待民進黨能有積極的反貪腐作為?

只從情感出發,這些追究都可看成政治追殺;但從是非來說,這些追問卻理所當然。政治上的清理戰場,原本就不可能面面俱到。以馬政府為例,吳朱配的提早出線,必將引發國民黨大老反彈,也會有人質疑馬對大老無情,但相對於開創新局,卻是必須承擔的政治代價。

對綠營而言,扁有功有過。民進黨因為扁初嘗執政,卻也因為扁再度下野。扁既代表了民主台灣的價值,卻也象徵了縱容貪腐的墮落。從去年八月扁承認違法海外匯款,至今已經一年多,如今隨著一審判決出爐,民進黨也該到了清理戰場、向人民交代的時刻。

向人民交代,一是促使扁開誠佈公,向人民認錯,爭取人民原諒。例如南韓全斗煥在一九九六年被判處無期徒刑,隨即以「避免國家動盪」為由放棄上訴,不但向人民道歉,並公布個人財產捐給國家。全斗煥的大反省,自然引起輿論迴響。一九九七年十二月,新任總統金泳三也以「國民大和諧」為由特赦全斗煥。扁能否仿效全斗煥,目前並不明朗。如果扁堅持不屈,執意上訴鬥法,民進黨恐怕必須斷然取捨,否則將陷入二三審的漫長煎熬。

取捨之道,是公開論斷扁的歷史功過,使是非有所依循。例如中共在文革之後,也曾糾纏於毛的評價問題,歷經黨內波折,終於在一九八一年通過「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」。儘管決議仍認為毛功大於過,但也指出毛在文革「犯了嚴重錯誤」、「逐漸脫離實際和脫離群眾,個人專斷作風日益嚴重」、「對許多問題不僅沒有能夠正確分析,而且在文革中混淆了是非和敵我」。唯有透過對毛的公開揚棄,鄧小平路線才能坦蕩上路,中共另創新局的時代才能展開。

一九九八年陳水扁市長敗選,曾引述邱吉爾的名言自況:「對進步團隊的無情,是偉大城市的象徵」。十年後的今天,我們也要期待民進黨:「對貪腐團隊的無情,是偉大政黨的象徵」。九一一判決的出爐,正是民進黨證明自己能否偉大的關鍵時刻。

2009-08-28

兩岸善意政治的結束

馬英九意外批准達賴訪台,引發北京高度不悅。更意外的是,馬明知此舉必將引發北京反彈,決策並未事先照會。這種前恭後佢、內政突然高於兩岸考量的決策模式,已使好不容易累積的兩岸信任備受衝擊。

類似美軍直升機抵台救災,達賴訪台祈福也未必具有政治性。但對北京來說,前者涉及中美角力,後者涉及統獨矛盾,自然高度警覺。兩相比較,達賴訪台屬於北京對外關係的「三個不能碰」(藏獨疆獨、台獨、六四),政治敏感程度遠高於前者,但馬卻反其道而行,只對美軍來台事先照會北京。

可預期的是,馬必將全力亡羊補牢,全面降低達賴訪台的政治意涵,即使如此,馬令人難測、前後不一的兩岸決策模式,勢將成為北京要求解決的問題。換言之,達賴訪台並非重點,批准訪台的決策邏輯才是關鍵。達賴訪台的兩岸危機,並不在達賴或朝野的短暫言行,而在兩岸信任的突然頓挫。北京對馬恐將開始觀望,善意政治的氛圍不再,「經濟優先」將遭質疑,「政治優先」也可能抬頭。

上任一年多來,馬始終把兩岸突破視為最大政績,但從三通到三次江陳會,從世衛觀察員到參與世運,到未來聽奧和ECFA,無不仰賴北京的善意配合。北京所以屈從兩岸經濟優先,默許台灣國際空間,並非出於自願,而是因為擔心民進黨取而代之,必須給國民黨政府更多兩岸成果。

問題是,北京的善意配合並非毫無上限,亦即馬政府必須符合「以通促統」的大戰略,才能遏止政治優先路線的抬頭。對北京而言,馬的第一次出格,是任命親李人士賴幸媛接掌陸委會,但馬以上有國安會做為轉寰,加上後來爆發川震,馬政府和台灣人民的熱情捐輸,使北京縱有不滿也難以發作。

如今,馬突然依循李扁,不經照會批准達賴訪台,可說是馬對北京的第二次出格。即使馬辯稱並非主動,只基於人道考量,但馬迫於內政竟而導致兩岸變數的決策模式,已使北京大為警覺。在北京眼中,馬的領導過於軟弱,亦無穩定的兩岸戰略可言,隨時可能因為政治壓力推翻兩岸默契,甚至可能基於短期的民調考量,不惜滑向獨派訴求。

這種恍然大悟,可能使北京不再委曲求全,對馬的善意配合,也不再視為當然。畢竟,北京對馬的政經分離早已不耐。從去年歲末發表「胡六點」,到今年國台辦主任王毅的美國談話,都一再呼籲兩岸政治對話,但馬從未回應。一年多來,北京對馬的不滿,只是隱忍不發而已,達賴事件卻可能變成導火線,提供北京要求馬政治表態的突破口。

馬英九批准達賴訪台,可能導致兩岸經濟優先的善意政治提前結束,這對台灣來說未必是壞事。畢竟長期穩定的兩岸政策,不可能只奠基於北京善意,「只談經濟、不談政治」其實只是馬政府一廂情願的幻想。達賴事件固然導致北京夢醒,卻也是促成兩岸回歸基本面,正視兩岸價值差異和政治分歧的起步。

2009-08-16

清官殺人與剛愎誤國

救災無能,決策混亂,每個政府多少都有,但無能到自以為是、知識傲慢、拒不認錯,始終「自我感覺良好」,已經超乎政府常情。自己離譜卻不自知,不禁令人想起《老殘遊記》對麻木官僚的形容:「贓官可恨,人人知之,清官尤可恨,人多不知。蓋贓官自知有病,不敢公然為非;清官則自以為不要錢,何所不可為而剛愎自用,小則殺人,大則誤國」。

直到第七天,救人已經無望,馬英九才召開國安會議,重點是「災後重建」;反觀十年前九二一,李登輝當天就通過十五項決議,重點是「全力救人」。直到第七天,馬才動員國軍五萬人救災;反觀九二一,第一周已經投入國軍十三萬六千人,但劉兆玄竟公開表示「這次救災比九二一速度快,至少我的評價是很快」。

災變第一晚,政府毫無警覺:馬英九參加幕僚婚禮長達九十分鐘,劉兆玄探視災區卻改住國軍英雄館。救災黃金七十二小時,中央無人統籌,各部會互踢皮球:遲不進入緊急狀態,遲不動員國軍救災,遲不爭取國際援助。儘管救災急如星火,國防部對派兵救災,卻一再重申「須依程序申請」。慢與亂延燒到地方,前進指揮所形同虛設,地方求救中央無門,中央地方互相指責,災民看不到政府救援,只好轉往媒體哀嚎求助。

面對救災不力,馬英九先怪「氣象不準」,接著怪「地方不力」,然後怪「災民不撤」,劉兆玄則怪「媒體外行」,兩人的共同特色,就是永遠自我感覺良好,永遠只怪別人,永遠怪不到自己。政府分明拒絕外援,卻一路遮掩到第六天,直到外交部公文被媒體踢爆才低頭。

馬英九自認最懂法律,堅持不發布緊急命令,認為災害防救法已經足夠。問題是後者只能局部救災,事權分工過於細密,並不足以因應縱跨二百多公里的八八水災。而且緊急命令允許政府使用公有非公用財產,允許政府簡化協助災民行政程序,二者並未納入災害防救法,都將造成未來重建工作的困難。

馬英九自認最守原則,堅持救災體系是「地方負責,中央支援」,堅持不在第一時間統籌指揮,不在第一時間派兵馳援。問題是地方救災體系早已殘破不堪,鄉鎮政府甚至也淪為受災戶,但面對災民遍地哀嚎,馬英九卻堅持照本宣科,直到第五天確認小林村慘遭活埋才大規模動員國軍到救災前線。

知識傲慢,所以自認最懂法律;孤芳不染,所以自認最守原則。但傲慢與不染,卻造成違反常識的自以為是,造成緊急決策的自我封閉,不但與各級政府溝通困難,也與基層人民感受脫節,結果是清官殺人卻不自知,剛愎誤國卻不自省。

這種源自領導人性格的剛愎誤國,八八水災只是驚醒人民的一記痛擊,一年多來,類似事件早已層出不窮。例如在金融海嘯後,馬政府始終不願正視經濟成長保六無望,直到去年十二月還堅稱「今年成長不會是負數」,與人民感受完全脫節。政府缺乏危機意識,導致早在去年七月通過的擴大內需預算,直到年底竟然還沒發包,結果失業反先破六,造成許多百姓家破人亡。

另如推動兩岸ECFA,馬政府至今只會一味凸顯零關稅利多,卻從未和受害產業溝通,也不曾提出令人信服的失業衝擊評估,更不曾擬定受害產業和失業民眾的善後方針。決策瑕疵如此嚴重,馬政府卻不斷預告明年第一季就要簽訂。

陳水扁貪汙誤國,人民共棄;馬英九剛愎誤國,也該到了人民共同聲討的時刻。

2009-08-14

制衡消退的馬英九時代

馬英九當選國民黨主席,不但開啟了名符其實的馬英九時代,同時也導致台灣民主化以來空前的權力集中。吳伯雄裸退和連宋淡出,意味著領導權的獨尊;曾永權輔選和王金平低頭,意味著立法院的輸誠;主導縣市長和立委提名,加上未來的直轄市區長停選,意味著中央對地方的直接控制。

馬英九時代的首要特徵,是制衡力量的全面消退,不管是黨內黨外。相較於蔣氏父子,馬不再受制於少數統治;相較於李登輝,馬不再受制於黨內非主流;相較於陳水扁,馬無須受制於國會和媒體;相較於胡錦濤,馬無須受制於集體領導;相較於李明博和歐巴馬,馬無須受制於在野黨。

在憲政運作上,總統兼任黨主席要付出政治代價。首先是雙首長制的屏障消失,閣揆變成總統執行長,不再與總統分工事權,馬必須承擔所有決策責任。其次是全民總統的地位消失,馬不再具有曖昧或獨立空間,所有決策都直接代表國民黨,不能自外於國共論壇、立院黨團或黨提名人言行。

馬寧可放棄閣揆屏障和全民光環,寧可直接面對政黨競爭,既顯示他對執政現狀並不滿意,也顯示他對親臨火線充滿使命。掌握黨機器,不只為了掌握立院黨團和黨內提名,同時也為了標舉路線和落實政策。馬的人事改組恐怕不只針對黨政體系,還將擴及立院黨團乃至立院龍頭人選。未來縣市長或立委選舉,馬也可能強勢介入,逼退爭議人選或空降擁馬明星。

人事改組既定,馬的黨改造工程也將陸續展開。最可能的策略,是結合媒體和社會力,加速國民黨組織轉型,包括全面出清黨產、縮編職業黨工、結合議題造勢、結合企業社團、扶植擁馬團體、擴大青年參與等等。

儘管馬老是自我類比成蔣經國,但他所改造重生的國民黨,將和蔣的黨國體制大相逕庭,反而更像日本小泉領導改造的自民黨:亦即透過民粹領袖的議題設定,經由媒體造勢號召基層擴大活動,藉此不斷擴大選民支持。馬英九時代的國民黨,將比蔣經國時代更加理直氣壯、更懂媒體造勢、更不怕政黨競爭。

可預期的是,馬正式出任黨主席的首發議題,將是全方位的ECFA保衛戰。由於兩岸簽署時程很可能在明年第一季,加上年底縣市長選舉在即,九月後的朝野攻防必將十分激烈。制衡力量的全面消退,加上新國民黨的初試啼聲,將使民進黨面對空前的競爭壓力。

馬總統兼任黨主席,國民黨的改造重生,對台灣民主將是一大衝擊。如果民進黨遲遲無法團結對外,無力強化議題造勢,無能提升政策競爭,面對擁有空前權力的新民粹領袖馬英九,恐將危機重重,甚至還可能使台灣民主倒退,讓一黨獨大成為長期局面。

正視馬英九時代的來臨,如何重新集結制衡力量,使台灣民主找到新的活力生機,將是民進黨責無旁貸的歷史課題。

2009-07-04

兩岸和解啟動台灣新政局

國共兩黨迅速走向歷史大和解,不但啟動了兩岸前所未有的政經版圖重整,同時也衝擊著戰後台灣政局的基本結構。對外來說,兩岸和解將使美日台聯盟面臨調整;對內來說,國共和解也將使台灣的政黨體系重新定位。

五月在台北舉行的「國際經濟金融論壇」,日本產經新聞台北支局長山本勲已經感受到台灣「傾中離日」的變化:焦點不再是「美日台」三角關係,而是「中美台」新三角關係,台北新共識是中國將取代日本領導區域經濟,並把新三角關係視為台灣經濟復甦的關鍵。

山本表示,全球不景氣加速了兩岸交流,六十年來「東亞最大火藥庫」台灣海峽才不過一年,就變身為「兩岸同胞和平發展」的舞台,國際社會一時還不知如何適應。影響所及,兩岸合作已經促成了中國抬頭,很可能因此改變東亞勢力均衡,台灣地區「美日的存在感已經越來越單薄」。

兩岸和解造成美日在台灣的角色淡化,同時也意味著台灣在美日東亞布局的角色調整。這對台灣既可能是危機,也可能是轉機。對於未來情勢的不同判斷,使台灣內部衍生出「危機派」和「轉機派」的新政治分歧。

「危機派」強調地緣政治危機,認為台灣將因為兩岸和解失去美日信任,降低台灣在東亞的戰略地位,為了避免孤獨面對中國,台灣必須凸顯主權和反對開放,才能重新鞏固美日台聯盟。由於這種國安掛帥的冷戰反共論述,原本就是戰後台灣六十年的政治基調,泛綠「危機派」竟不自覺產生政治返祖現象,使台獨滑向國家威權主義。為了反中保台,開始稱許剛成立的「台灣青年反共救國團」,甚至還接受兩蔣「反共必勝、建國必成」的冷戰口號!

「轉機派」則強調全球經濟重整,認為面對中國經濟崛起,舊有的美日台聯盟已經失去政治基礎,台灣必須另謀出路。明顯例證,是前美國駐台代表、最著名的親台派卜睿哲並未凸顯台灣安全危機,反而公開稱讚馬政府的兩岸開放路線。美中在全球經濟危機下,已經形成實質的G2共生體;日本即使在台灣海峽產生「存在感」危機,也難以阻擋兩岸和解,更可能在經濟上萌生「打不過,只好更快加入」的現實思維,加快與台灣簽訂自由貿易協定,以便充分利用兩岸經濟整合的巨大商機。

面對國際情勢的急遽轉變,敏於思考的前總統李登輝也及時拋出「中台新主張」,從凸顯主權的「兩國論」轉向強調交往的「兩岸朋友論」,主張台灣應在「親美日」之外,也要「和中」,不但要正面交往,還要深化交流。這種跳脫冷戰反共的擴大交往論,正和陸續佈署訪中的民進黨縣市長不謀而合。

事實上,李登輝「兩岸朋友論」並非獨派新主張。早在九八年七月,尚未執政的民進黨秘書長邱義仁即曾在首度訪中後公開表示,民進黨「為了因應新的政治形勢,不能老是扮黑臉」,並嚴詞指出「如果執政的國民黨白臉扮得太差,民進黨卻一直扮黑臉,只會誤國誤民」。

只會凸顯國安危機、只會標舉冷戰反共、只會繼續扮黑臉,是民進黨最方便的政治表態。但這種明哲保身,不但不能挽回美日台政治聯盟,還可能在迅速的中美台經濟整合中邊緣化。民進黨如果不能掌握全球經濟的重整情勢,重新定位台灣的發展策略,並使自己轉型為兩岸交往的正面角色,未來恐怕會危機大於轉機。

2009-06-21

營造新主流,民進黨要正視中國

民進黨最近針對兩岸互動做出決議:中國政策不辯論,黨公職訪問中國「不訂注意事項、不陷入政治操作、事前向中央報備、採取個案判斷」。會後並表示,民進黨對中國戰略有高度共識,體現在黨綱黨章和台灣前途決議文,針對黨內歧見,將進行意見徵詢或舉行座談解決。

言下之意,民進黨認為既有戰略已經足以面對兩岸,現階段除了反對開放、反制中國、連署ECFA公投之外,並無醞釀兩岸新思維必要,因此也把黨內歧見個別處理,不打算提昇到路線辯論或中常會決議層次。黨公職參訪中國也傾向非政治化和有條件開放,並不打算對兩岸參訪賦予戰略布局,例如民共兩黨論壇、議會黨團互訪、執政縣市交流或高層會談。

寧可保守,避免分裂,可說是當前民進黨領導人的寫照。反ECFA百萬連署,既無黨內爭議,又可兼顧民主自決、反兩岸開放、反中國三大訴求,自然成為領導人的最安全選項。問題是,即使依照民進黨估計,ECFA受害民眾最多也只有四百萬人,只占全國就業人口三成;相形之下,受惠於兩岸開放、或樂於見到兩岸開放的民眾可能更多。總之,如果民進黨把營造民意新主流全都寄望在反ECFA運動,恐將事與願違。

營造民意新主流不但要正視問題,同時也要提出解決之道。國民黨ECFA確有爭議,但民進黨除了反對之外,並未說明台灣如何面對中國崛起和東協加三的雙重困境。反對ECFA固然可以爭取受害少數,但如果無法提出台灣對外的生存發展策略,並不足以成為主流多數。

回顧民進黨從九四年到兩千年首度執政,每次轉型爭取主流,都是敢於正視問題並提出解決之道。每次轉型都由領導人發起,都是「以民逼黨」,藉由主流民意聲援促動黨內轉型。從施明德正視族群和解,到許信良正視中國政策,到陳水扁正視台獨困境,每次正視問題,都引發黨內激烈辯論,但敢於堅持轉型的領導人,最後都使民進黨爭取到更多主流民意。

九八年民進黨中國政策辯論所以廣受肯定,正因為民進黨敢於正視世貿新秩序和「戒急用忍」的矛盾,敢於透過公開辯論帶動各界集思廣益,共同尋求解決之道。當時世貿新秩序剛在冷戰瓦解後崛起,台灣為求生存發展,正積極尋求參與,但李登輝主導的兩岸政策卻堅持「戒急用忍」,造成政治力和經濟力的嚴重衝突。儘管民進黨當時還在野,卻藉由兩岸政策轉型竄升而起,贏得更多民意支持。

事實上,民進黨九八年中國政策辯論並非針對黨綱黨章而來,結果卻異曲同工,促成黨內新思維的壯大,進而為九九年「台灣前途決議文」的醞釀,鋪設好轉型條件。相形之下,上周民進黨中央「黨綱黨章無爭議、黨內歧見個別化」的說法,只會讓人感到領導力的欠缺。

畢竟事隔十年,中國政策仍是台灣的核心問題,民進黨已經面臨全新的兩岸形勢,黨內舊思維並不足以因應挑戰。辯論主軸已從台灣如何突破戒急用忍參與世貿,轉向台灣如何面對中國崛起和國共全面交往。如果民進黨不能正視日益逼近的中國問題,不能正視自己最脆弱的中國環節,不能號召人民集思廣義共同尋求解決之道,不能把握歷史機會的民進黨,恐怕也不會得到再次崛起的歷史機會。

2009-06-06

政府束手開放才是最大危機

六月初,全球最大的鐵礦投資案宣告破局,中國鋁業原本敲定將入資澳洲力拓(Rio Tinto)一百九十億美元(一成四股權),力拓卻在最後關頭突然拒絕。

這並不是澳洲第一次拒絕中國入資。三月下旬,澳洲也曾駁回中國五礦集團收購Oz Minerals案,儘管澳洲總理陸克文(Kevin Rudd)是舉世聞名的親中派,他所領導的澳洲政府並未對中國鬆手。

美國也曾在二OO五年八月駁回中國海洋石油對優尼科(Unocal)一百八十五億美元的收購案,儘管中海油比競爭對手雪佛龍的報價多出十億。後來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總統薩克奇也都相繼表示,反對中國主權基金在該國投資。

美、澳、德、法都是信奉自由市場的老牌民主國家,但在面對中國投資時,政府並未袖手旁觀,不但採取嚴格審查標準,還常以非經濟理由駁回投資。主因是來者不善,中國有能力對外投資的企業或基金,幾乎都由政府掌控。面對這種政經不分的外來挑戰者,放任自由市場競爭,無異自取滅亡。

中國對西方並無立即而明顯的威脅,西方對中國投資的防範尚且如此。反觀台灣,中國不但是最大假想敵,也從未放棄武力犯台,但馬政府對於兩岸經貿的放任,對於兩岸交往的樂觀,卻遠非西方所能想像。

以中資來台為例,馬政府原本將「國務院部委機構和軍方直屬企業」都排除在外,後來卻慮及國務院管轄的基金高達一百三十八檔,只把排除對象限於軍方。此外,原本禁止中資參與影響國安和壟斷項目,卻又為了促成兩岸共同參與「愛台十二建設」,特准中資可以投資航空城和港阜建設。據了解,中國最大的主權基金中投(股本兩千億美元)有意投資航空城,一旦如願,形同取得台灣空運情資,豈可說與國安無關?

馬政府對中資投入海空建設的放任,可以對比二OO六年三月美國對阿拉伯外商的態度。當時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外商杜拜港口世界 (DP World)有意從英國公司買下二十二個美國港口經營權,美國國會擔心該公司的背景,斷然立法阻止該項交易。兩相對比:杜拜港口世界與賓拉登毫無關連,美國尚且如此緊張,反觀中投,徹首徹尾是國務院直屬機構,馬政府卻毫不在乎。美國有馬政府這種盟友,豈能無條件信任台灣?

事實上,美國早已對台灣敵我不分的兩岸交往感到憂心,特別是針對台灣高科技不斷流向中國有所防範,開始管制部份尖端設備(尤其是半導體)輸入台灣。儘管如此,馬政府卻變本加厲,突然在上周五宣布將放寬十二吋晶圓廠西進中國。

馬還引述錯誤的資料說「連英特爾都去了」,其實英特爾只在大連製造晶片組,和台灣可以生產各種IC、技術門檻更高的晶圓代工完全不同。台灣的晶圓代工獨霸全球,相關產值高達一兆五千億元,是最重要、最敏感的高科技產業。二OO二年台灣曾為是否開放八吋晶圓廠登陸展開辯論,當時的民進黨政府決定廠商必須在台灣完成十二吋製程量產後,才能輸出舊八吋晶圓廠,結果促成了晶圓廠向上升級的動力,成功開拓出全球最大的十二吋晶圓廠聚落。

反觀馬政府,既未展開辯論,又未看到配套,就由馬總統輕率表示將要放寬限制。這種「只要開放就是好」的教條思維,不但將威脅台灣的經濟前景,也將重挫台灣的安全價值。

2009-05-23

兩岸轉守為攻, 才能提振民進黨

五一七前後,衛生署長葉金川出使世衛大會,高雄市長陳菊出訪北京推銷世運,二者都引起軒然大波。前者被批為「自我矮化台灣」,民進黨和獨派異口同聲;後者被獨派批為「兩岸戰略錯亂」,民進黨反為陳菊緩頰,表示只是「主辦世運的必要任務」。

陳市長出訪北京前夕,是高雄五一七遊行的總領隊,當時訴求是「反傾中、保台灣」,民進黨為了宣示反中決心,還特別在中常會決議禁止黨公職出席福建海峽論壇。但不過四天後,陳市長卻選擇「去中國、保世運」,理由是世運主辦國必須出訪表達善意。問題是,台灣當年申辦世運並未得到中國協助,以先進國為主的世運也不是中國強項,即使要表達善意,也無必要以中國為首訪對象。正因為世運理由過於牽強,外界才會解讀陳市長「去中國」並不是為了「保世運」,而是為了「保政治」,為兩岸互動開闢出有別於國民黨的另類作為。

畢竟在馬政府執政一年來,隨著兩岸開放的迅猛發展,民進黨在兩岸互動不但完全陷於被動,甚至還陷入「計畫趕不上變化,口水比不上油水」的尷尬處境。面對國民黨近乎每周突破的兩岸開放政策,民進黨原本可以凸顯不同的經濟選擇,但在政治反擊本能遠高於經濟反應本事的先天體質下,民進黨卻愈來愈焦躁,把複雜的經濟選擇題,簡化為單純的政治是非題。久而久之,人民也逐漸產生刻板印象,認為國民黨專搞經濟鬆綁,民進黨專搞政治緊縮,有人甚至認定國民黨專搞經濟,民進黨專搞政治。

專搞政治的刻板印象,在經濟至上的全球趨勢下,對民進黨極為不利。只在國內抗議中國打壓,不與中國正常往來,只凸顯兩岸交流弊害,不掌握兩岸雙贏契機,也等於把兩岸主導權完全交給國民黨,讓國民黨成為與中國打交道的唯一明星。不專攻經濟,不經營兩岸,等於自外於台灣政治的兩大主流。如此被動防守,如此每況愈下,當然會讓陳市長等民進黨有識之士憂心忡忡。

問題是,陳市長的迅速變臉,也凸顯出民進黨兩岸路線轉型的窘境。不過四天,她先以中常委黨職身分表達「反傾中」,然後又以市長公職身分表達「必須去中國」。黨政立場如此相反,不但在各國主要政黨聞所未聞,也必將引發支持者困惑。關鍵在於民進黨除了主權立場之外,並未針對兩岸互動提出具體的行為準則。例如陳總統曾公開提倡陳胡會,呂副總統也傳出北京邀訪,蔡主席也表達有意訪中,加上雲林蘇縣長的農業交流,高雄陳市長的世運之旅,與此對照,福建海峽論壇卻全數封殺。兩套標準,理由何在?

民進黨主張兩岸經貿正常化,前提是兩岸對等,但由於北京所提出的兩岸交往模式始終無法滿足民進黨的對等要求,兩岸因此難以突破。作為政黨,民進黨當然可以基於某種信念,拒絕和中國打交道,但作為小國,台灣卻必須正視中國的經濟崛起,不能無限期拖延兩岸正常化的歷史訴求。政治極其現實,台灣人民要兩岸正常化,民進黨不能就是不能,做不到兩岸突破,只能換腦袋來做,甚至要換政黨來做。

就此而言,陳市長的世運之旅,恐怕是看出民進黨在兩岸上必須轉守為攻的徵兆。如何讓台灣的另類聲音,透過進取的外交作為深入兩岸,正是民進黨的當務之急。

2009-05-16

不可迴避的中資隱憂

最近台股飆漲,不少人都歸功於中資來台效應,儘管估計核准來台的QDII資金最多不過新台幣三百多億,但股民對於深不可測的中國市場,總是抱持寧先追捧的幻想。因此在五月看到:回台上市的中國最大米果集團旺旺TDR,連飆八支漲停板;中國最大的通信集團中國移動傳出將投資遠傳12%,遠傳短短三天飆漲超過一成;中國最大的營建集團碧桂園傳出將和遠雄建設共同造鎮,遠雄也連續飆出八根漲停。

持股三成門檻徒具形式

面對台股飆漲,經濟部頗為自得,對中資來台也寄予厚望。針對中資持股門檻的鬆綁,經濟部即主張比照一般外資,只有中資持股五成以上者才視為陸企,這種天真想法並不被接受。最後馬政府採納陸委會建議,比照香港證交所對中資紅籌股的定義,規定「經第三地來台之陸企,含陸資股權30%以上或具有控制能力者,均須按陸企規範申請許可」。

問題是,持股三成只是表面形式,更可能的是儘管中資持股低於三成,卻在實質上「具有控制能力」,掌握公司人事權、經營權和財務。尤其在媒體發達的台灣,為了避免招人耳目,未來浮出檯面的中資企業,可能遠比政府預期要少。更普遍的投資形式,恐怕是表面上中資只有參股,由港台或外國人出面,實際上卻由中資掌控一切。中資來台,很可能一開始就走向地下。

換言之,兩岸協議中資可以來台,重點不在台灣是否允許中資登陸,而在北京是否放行中資。台灣過去所以沒有中資,並不因為台灣禁止,而是因為北京並未放行,尤其是多數具有海外投資能力的中資企業,幾乎都有政府背景,更不可能牴觸北京意向。一旦北京放行,中資就會透過各種管道進入台灣,根本防不勝防。

排除政治介入前後矛盾

需錢孔急的馬政府,並不在乎中資是否具有政治意圖。最明顯的指標,是馬政府原本將「國務院部委機構和軍方直屬企業」排除在外,但慮及國務院管轄的投資基金高達138檔,為了便於吸金,最後只把排除對象限於軍方。

馬政府的政策邏輯,是不從資金源頭控管,只從投資標的加以限制。明文禁止投資的項目,包括攸關國家安全、具有壟斷地位、不利經濟穩定者。就產業別來說,凡外人禁止投資或禁止台灣赴大陸投資者,都予以禁止,晶圓和面板兩兆產業因此被排除在外。另如台灣未達共識者,包括營建、石化、工具機、鋼鐵業也被排除,商辦地產投資開發因而落空。此外還有寄望於兩岸協商和共同發展者,如太陽能光電、航空、通訊、LED照明、資訊服務、風力發電、食品等,都有待兩岸業者共同推動,因此納入第二階段實施。

問題是,為了吸引中資投入愛台十二大建設,馬政府又把航空城和港阜設施列為核准項目,明顯違反國家安全和壟斷地位的排除規定。據了解,目前中投有意投資桃園航空城,中鐵建則有意接下航發會的高鐵股份。中投全名「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」,是國務院特批設立的大型投資公司,光是註冊資本就高達兩千億美元,是全球最大的主權基金之一。中國鐵建則由中國鐵道部組建,是中國最大的鐵路建設公司,香港上市後,目前是全球排名第六的工程承包商。

顯而易見,一旦中投入股航空城,必將取得空運情資,中鐵建一旦入股高鐵,也將掌握陸運情資,兩家公司都由國務院統管,豈可說與國家安全無關?此外,不管是航空城或高鐵,都具有獨占地位,與中油台電並無不同,何以前者特准中資介入,後者卻不允許?

違反市場規範難以制裁

對於中資來台的憂慮,主因是背後都有政府撐腰,未必按照市場規範運作,即使發生爭端,司法往往只是政治奴僕。以中國最大台商富士康為例,控告比亞迪侵權已經多次,幾乎投訴無門。今年的汽車下鄉,中國政府還以優先採購比亞迪電動車作為變相補貼。面對這種不公平競爭,富士康如果把中國當作唯一市場,最後必將死路一條。

由於中國向來政企不分,一旦中資和比亞迪裡應外合,透過人頭取得鴻海董事席次,進而將鴻海機密轉告比亞迪,並非全無可能。同理,中芯也可能和中資配合攻取台積電,寶鋼也可能針對中鋼,聯想則針對宏碁或華碩。未來在金融備忘錄簽署後,一旦兩岸互設分行,中資銀行也可能不顧隱私權,把企業或客戶資料轉給中國政府。追根究柢,中資和中資企業關係複雜,國家利益向來高於人權和市場,台灣政府或台商如國不提高警覺,最後恐怕會徒呼負負。

擴大成形的「養套殺」戰略

陸客來台突破每日三千,台股飆漲中資行情,中國QDII對台投資,中資直接投資台企,中國擴大對台採購,凡此種種,在正常交往的國家都算經濟利多。問題是中國不只政企不分,對台灣更別有動機,這些經濟利多一旦被政治濫用,就會形成一套環環相扣、循序漸進的「養、套、殺」戰略,台灣不能毫無警覺。

中國的戰略佈署如下:首先「以糖果養民」,中國拋出各種兩岸利多,讓台灣民眾產生好感;然後「以協議套民」,中國將兩岸利多逐步制度化,讓台灣民眾習以為常;最後是「以通促統、以民逼官、以商圍政」,中國以調節兩岸利多作為籌碼,在台灣內部形成親中團體,發動輿論影響政府,導向兩岸統一。

須強調的是,提醒要防制中國的「養套殺」戰略,並非反對兩岸開放,而是呼籲馬政府在面對中資來台時,不能忘記中國的政治布局,必須要有更周延、更敏銳的政治智慧面對挑戰。但從現有的政府作為來看,顯然漏洞甚多,仍有待各界正視問題。

2009-05-10

與人民感受脫節, 才是民怨所在!

從四二六第三次江陳會,到五一七嗆馬保台大遊行,朝野彷彿兩個聾子的對話,不但各說各話,還互相抨擊。馬總統面對「過度傾中、流失主權」的批評,表示「不怕被扣帽子」。言下之意,執政一年的「自我感覺良好」,在野指控並無根據。

五一七遊行的主要訴求,認為馬政府執政一年,引發人民前所未有的三種不安:對主權流失的不安、對經濟情勢的不安、對民主倒退的不安,這些批評並非無的放矢。以主權流失為例,儘管馬政府堅稱並未對主權讓步,還認為受邀WHA觀察員是重大突破,但根據<財訊>民調,傾向「台灣前途最後會統一或香港化」的比例,在馬執政一年後,已經從不到一成急遽上升到百分之三十三。馬政府對主權流失的「自我感覺良好」,顯然與人民的感受脫節。

其次是對經濟情勢的不安。不管是受薪階級對失業擴大的恐慌、或是傳統產業對兩岸鬆綁的恐慌、或是中小企業對景氣低迷的恐慌,馬政府至今不是對策無效,就是政策不明。儘管最近台股飆漲,媒體也大力渲染兩岸開放利多,馬政府也隨之喜形於色,但<財訊>針對民眾未來半年的投資意向調查卻顯示,仍有高達七成二不會投資股票或基金,八成一不會購置房地產,顯示貧富懸殊或城鄉差距已日趨嚴重。馬政府對經濟情勢的「自我感覺良好」,顯然和人民感受相去甚遠。

最後是對民主倒退的不安。不管是一黨獨大體制、或是司法整肅異己、或是兩岸談判迴避監督、或是集會遊行大幅限縮,台灣引以為傲的自由民主,正在不斷退步。美國人權組織<自由之家>就指出,台灣在全球新聞自由的排名,從去年第三十二名退到今年第四十三名。三年來台灣持續榮獲亞洲第一,如今已輸給日本。主因是「政府對媒體內容施壓和騷擾記者的情形愈來愈嚴重」,並以去年的陳雲林訪台事件,做為新聞自由惡化的分水嶺。馬政府對民主倒退的「自我感覺良好」,顯然與人民感受不同。

決策盲點,執行失誤,每個政府多少都有,只要傾聽民意及時改正,仍可向上提升。但馬政府的最大問題,是永遠處於「自我感覺良好」,只關注自己預期的效果是否達成,卻看不到被遺忘的受害弱勢或始料未及的後遺症。久而久之,為了讓長官「自我感覺良好」得以實現,部屬也開始迎合上意,結果是政府盲點始終無法克服,永遠只聽到想聽的,決策體系也愈來愈封閉狹隘。

以ECFA為例。馬接受美國智庫CSIS專訪,提及有七成民眾贊成ECFA,那份政府民調正是典型的迎合上意問法:「如果ECFA可使出口到中國的關稅降低,您是否贊成簽訂?」這種問法當然會產生多數支持。問題是,其他民調都顯示仍有八成民眾不知道何為ECFA。人民既不了解全貌,豈可強說獲得支持?官場逢迎並不意外,關鍵是馬總統竟信以為真,把「自我感覺良好」擴大到國際場合上引用,這才真正令人感慨。

一九八六年,鹿港反杜邦民眾北上總統府示威,民眾手上拿著斗大的「怨」字排開,一片片民「怨」,讓蔣經國總統大感納悶:何以他如此盡心國事,仍然惹來撲天民怨?一年後,蔣經國開始推動舉世矚目的解嚴,台灣民主化從此展開。

當年的蔣經國,迅速從「自我感覺良好」中驚醒,啟動了令人敬佩的重大改革。如今的馬英九,能否有這種見識決心,從他的不沾鍋個性來看,恐怕並不樂觀。

2009-04-26

弱勢總統要從根救起

馬總統是否領導弱勢,是否脫離狀況,是否已被架空,近來頗受議論。總統府堅決否認,認為對於郭冠英事件延遲十三天表態,只是比較審慎,並非領導弱勢;更坦承財產來源不明罪限縮到貪汙犯,原本就是總統主張,兩院只是遵循上意而已。

為了凸顯未淪虛位,馬總統最近動作頻頻:不但獨排眾議督促立法院通過地制法,更在傳出軍隊賣官貪瀆後,第一時間要求國防部查明真相,國民黨內甚至傳出總統不排除回任黨主席。第一時間的定義由慢轉快,立法改革的督促由暗轉明,黨政同步的要求由鬆轉緊,種種跡象,都顯示馬總統有意改變外界對他的領導疑慮。

總統必須具備品格、理想、政治手腕、組織能力,才能為政府賦予願景和能力。近一年來,馬總統的領導所以飽受質疑,領導弱勢只是表象,根本原因在於徒具品格、理想不彰、手腕失準、組織無力。

卓越的總統都會在上任不久,提出一個有重點、具有吸引力、能夠逐步落實的治國理想。馬總統標舉的理想首推廉政改革,但前第一家庭弊案從起訴至今已延宕經年,司法體系的辦案無能和雙重標準早已飽受抨擊。加上國民黨對於民代雙重國籍案的推拖敷衍,苗栗立委補選竟然提名賄選當事人的配偶參選,如果不是輿論反彈,立院黨團還差點把賄選訴訟從二審終結改為三審定讞。廉政改革的言行不一,當然會重挫總統威信。

兩岸突破也是馬總統的治國理想。但以最具關鍵性的兩岸架構ECFA來說,這個攸關台灣經濟、亟待理性辯論的重大議題,竟然搞到官員各說各話、朝野大打混仗、媒體不明所以、人民莫名其妙的地步。政策不明,理想不彰,不但造成支持者失望,更導致反對者更加義正詞嚴。直到今天,仍有將近五成民眾完全不了解ECFA內容,超過六成民眾主張公投表決,民進黨更將於五一七發動群眾大遊行反制。

正如專研美國總統領導的大衛葛根所說,多數機構領導人的聲望,是由長期表現累積而來,唯獨總統相反。總統的權勢稍縱即逝,機會之窗的開啟時間,通常不過幾個月,因此總統必須動作明快,才能有所成就。

馬總統上任已經將近一年,他不曾在關鍵時刻落實廉政改革,不曾在聲望頂峰標舉兩岸藍圖,不曾利用機會之窗改革國民黨,不曾利用歷史契機團結人民。反之,他卻不斷流失機會,不斷喪失權威,不斷故步自封,不斷失去信任。

政策不明,理想不彰,主因有二:一是執政團隊準備不足,二是核心幕僚無力貫徹。相較於李登輝總統的核心幕僚兩宋(宋楚瑜、宋心濂)掌握組織情報,一蘇(蘇志誠)傳達總統旨意,馬總統在組織控管、情報掌握、指揮貫徹上,不管是力度或準度,都遠遠落在李總統之後。馬總統的核心幕僚多為毫無黨政淵源、欠缺從政磨練的學者,不但無法掌握組織情報,也無能判斷輿論動向,更不可能因應突如其來的各種政治危機。

馬總統轉趨積極領導,加強黨政同步,督促立法改革,縮短第一時間回應,都是克服領導危機的必要步驟。不過要提醒的是,不能只是調整總統個人作為,更要落實到核心幕僚和執政團隊的整頓,才能對症下藥。唯有如此,馬總統才能克服理想不彰、手腕失準、組織無力的多重危機。

第三次江陳會的談判困境

 四月二十三日,恰逢中共解放南京六十周年。令人納悶的是,海基會偏偏選在此時此地舉行第三次江陳會,中國也毫不顧忌國民黨的歷史感受,南京到處都是紀念解放的標語。代表馬政府的海基會還沒上場,氣勢就弱人一截。

 談判結果差強人意,共同打擊犯罪如預期通過,直航增班增點略有所獲,最具利害關係的兩岸金融合作,只通過抽象的互設機構,中國並未同意台灣的銀行特准升格。至於馬政府最期待的ECFA,不但無法確定時間表,也未能納入第四次江陳會議題。

 在江陳會前,中國總理溫家寶即在博鰲論壇表示,兩岸必須平等互惠,台灣必須開放中國資本與商品進入市場。言下之意,中國不會獨厚台灣。畢竟對中國來說,除非有特別的政治考慮,否則並不可能把兩岸關係孤立於國際情勢之外。以直航增班增點為例,中國即面臨港澳的激烈反彈,港澳航空業表示客貨運業績比去年同期狂降兩成二,員工已經被迫休無薪假。台灣的增班增點訴求,中國最後只能折衷處理。

 另以銀行特准升格為例,中國的入世承諾,只限於外資分行必須成立三年且兩年獲利,才能承作人民幣,台灣卻要求立即生效的「超外資待遇」,亦即特准台灣升格分行、同時開放承作人民幣。問題是,台灣想要「超外資待遇」,卻不願在經濟上對中資銀行入台比照辦理,又不願在政治上承認「超外資待遇」等於「國民待遇」。台灣既不願付出經濟或政治代價,中國豈有獨厚之理?

 談判結果不如預期,凸顯出馬政府過於樂觀,同時也對照出中國對外談判的實力原則。啟示有二:一是台灣必須營造籌碼,敢於周旋政治條件,否則很難寄望中國給予特惠;二是兩岸必須平等互惠,台灣既然敢要,就要敢給,否則很難寄望中國給予尊重。

 舉例說,台灣的銀行要求「超外資待遇」破例升格,如台灣無法使中國認定有特別政治需要,或台灣敢讓中資銀行比照登台,恐怕並無成功機會。但這兩種成功之路,卻都不是當前赧於大開大闔的馬政府所能為。

 江陳會前夕,馬總統指示「先經濟後政治」,把兩岸政治議題排除在外。但在中國經濟崛起之後,馬總統把厚植國力等同於發展中國市場的治國思維,卻使台灣在兩岸談判上日益陷於被動。台灣經濟不但有求於中國,還愈來愈受制於中國,小從陸客團是否來台,大到未來台灣股市能否上漲、台灣產業能否發展、乃至台灣人民能否就業等等,都愈來愈看中國臉色。

 馬政府「先經濟後政治」,實質上等於「不談政治、只談經濟」,但長期來說,隨著台灣經濟愈來愈仰賴中國,這種談判策略無異於逐步投降。如台灣在開放兩岸經貿同時,不能維持經濟領先,不能營造政治籌碼,最後必將喪失自主,在經濟上逐步被中國吸納同化,在政治上逐步被中國和平消化。

 面對第三次江陳會的談判困境,馬政府必須另有所圖,否則台灣恐怕只會日益陷於被動,只能寄望中國的善意恩賜。

2009-03-28

弱勢總統自食惡果

最近兩樁政治事件,再次讓人領教馬英九總統的弱勢領導。弱勢總統的兩大特徵,不敢正視問題,不願入局主政,完全表露無遺。

首先是郭冠英的親中辱台事件,馬竟沉默了十三天,直到朝野吵成一團才表態譴責;其次是攸關競選承諾的「公務員財產來源不明罪」,馬竟縱容法務部和立法院將適用對象限縮為貪汙犯,無視輿論的激烈反彈。

郭冠英的辱台言論儘管激起朝野同仇敵愾,但放在兩岸政治的天平中,卻頗耐人尋味。中國媒體稱許郭是「真正的中國人」和「愛國者」,對於國民黨也隨民進黨起舞圍剿,感到難以理解,認為這代表「統派已經走到末路」。換句話說,郭冠英事件讓中國理解到,國民黨內已經沒有「真正的中國人」。

這不禁讓人想起去年馬總統的就職演說,當時許多中國涉台人士遍讀全文難掩失望,因為從頭到尾完全不提「中國人」一詞。執政近一年,儘管馬政府已經突破兩岸三通,卻始終不敢正視兩岸民族主義,也從不使用「中國」或「中國人」字眼,頂多只提到模糊籠統的「中華民族」或「華人社會」。

問題是,馬政府不敢正視民族主義,既不願自稱「台灣人」,又迴避認同「中國人」,將使台灣缺乏凝聚內部的集體象徵符號。尤其是面對中國民族主義的強力挑戰,欠缺自我認同、無法定位歷史的台灣人民,最後勢將分崩離析。

但弱勢總統馬英九為了避免激起統獨衝突,完全不敢標舉類似李登輝「經營大台灣,再造新中原」的雄心壯志;為了避免激怒北京當局,馬英九也完全不敢提出「民主中國」的普世價值訴求。一個過半當選的總統,一個全面執政的政黨,最後不但窩囊到連兩岸理想也不敢說,甚至連六四紀念也不敢辦,連法輪功也不敢碰,連達賴訪問台灣也不敢准。

在北京眼中,國民黨內已經沒有「真正的中國人」;在民進黨眼中,國民黨內也沒有「真正的台灣人」。不敢正視民族主義的國民黨,只剩下政治現實主義者,但放眼歷史,現實主義最後還是會敗給理想主義。

弱勢總統馬英九不只在國家認同上混亂,不敢正視問題,害慘國民黨中國派,還在組織領導上懦弱,不願入局主政,害慘國民黨改革派。「公務員財產來源不明罪」的縮水,正是弱勢總統放棄領導,縱容行政院和立法院便宜行事的惡果。

當選之初,馬總統聲望鼎沸,但他並未及時把無形聲望轉化為有形組織。馬標舉雙首長制,不但自行弱化總統職權,也退出黨主席職位,身邊策士也多為毫無黨政淵源的學者,久而久之,與黨職公職自然漸行漸遠。不到一年,自命清高的馬總統,已經和各股勢力完全脫節,不但親﹑新兩友黨怨聲連連,國民黨中央﹑行政院﹑立院黨團也都自成山頭,總統府根本鞭長莫及。

馬的弱勢領導,路線上導致理想主義淪落和現實主義猖獗,組織上則導致山頭林立,各股勢力爭相代行權力﹑各派搶奪資源﹑先佔先搶先贏,瞬間蔚為黨內主流。「公務員財產來源不明罪」正好打中現實派要害,豈能照章通過?

不敢正視問題,不願入局主政,弱勢總統馬英九已經自食惡果。如不及早改正,台灣前途並不樂觀。

2009-03-14

台灣經濟山寨化的隱憂

近三周來,台股連三漲冠於全球,各界都盛讚中國內需帶動。從山寨手機到山寨筆電,山寨產品瞬間躍為兩岸之光,彷彿成為台灣經濟的救星。

與此同時,中國最大的自創品牌車廠安徽奇瑞汽車,將和太子集團在台生產,據傳售價將比國產車低達三至五成。裕隆集團也將跟進,與浙江吉利汽車合作,兩岸聯手打造的「山寨汽車」也即將問世。

華為科技曾深入研究山寨手機,指出山寨現象是接近仿冒的「擦邊球產品」,「功能極豐富,價格極低廉,外觀極新穎,質量極不可靠」,「包裝上什麼都敢印,除了廠商的真實地址」,並以「狼性、創新、迎合市場」概括山寨精神。

無疑,山寨產品是以「快準狠、創意好、反應快、價格低、通路多」崛起中國,但「狼性」所隱含的黑暗面卻也和山寨產品如影隨形,包括「無規範」、「無責任」、「無專利」、「不守法」、「不服務」、「不繳稅」、「用了就丟」、「打了就跑」。如果不是中國政府縱容,加上人民消費權利低落,山寨產品根本沒有生存空間。

儘管山寨產品只是落後國家仿冒的變形,台灣卻因為中國山寨提供了救市急單,響起一片盛讚之聲,甚至還把山寨曲解為「兩岸版的科技創新」!事實上,山寨產品由於太過短線,整體收益並不如大型品牌;而且因為山寨仿冒過於猖獗,導致中國品牌難以取得外人信任。去年七月,巴基斯坦決定全面封殺中國製手機,即因為山寨機偽造國際行動設備識別碼(IMEI),導致數百支外銷山寨機被鎖死無法使用,中國政府縱容的山寨產品流竄,已經發展成世界級醜聞!

正因為中國山寨如此不負責任,即使聯發科成為山寨手機晶片老大,也不願太過聲張。畢竟,山寨產品即使可以提供快速的獲利機會,卻不可能發展成全球產業,更不要說技術生根。

奇怪的是,台灣卻在歌頌中國山寨的氣氛下,即將引進山寨汽車。這些以仿冒名車外型、內裝不堪一擊的中國山寨車,在國外還曾被罵為「豆腐車」,所引發的消費爭議更是層出不窮。師出同門,山寨汽車也是中國政府縱容和消費者無力的畸形產物。

台灣產業擁抱中國山寨,本質上是一種經濟倒退。原本期許台灣企業走向先進國家,提升為技術密集、自立品牌、經銷全球的世界企業,如今卻侷限兩岸三地,淪落為低價至上、技術代工、只能經銷中國的華人企業。

台灣經濟山寨化,不只有害產業升級,過於強調低價製造,更將導致兩岸要素價格均等化,造成台灣工資難以成長。八年來,兩岸經貿快速成長,儘管台灣GDP成長了百分之二十二,但製造業勞工平均月薪成長率卻只有百分之九點八,一旦扣除通貨膨脹,實質月薪幾乎等於零成長。八年來,兩岸經貿的獲利者只有企業界,國內勞工反而成為受害者。

如台灣智庫董事長陳博志所說,小經濟體容易被大經濟體同化。台灣以前是和美日等高所得國家合作,國內工資被美日拉高,工資成長快,但近年來台灣和所得低的中國愈來愈緊密,國內工資就反向被拉平了。

不管是經濟山寨化或工資零成長,都是台灣倒向中國經濟的後遺症。大力鼓吹簽署兩岸經濟協議的馬政府,必須向人民提出解決問題的答案。

2009-02-28

經濟升級不能寄望中國

 新春伊始,失業率飆破百分之五。儘管立院在一月中旬通過「航空城條例」和「博弈條款」,並調降遺贈稅和貨物稅,加上內政部於一月中旬發放八百多億消費券,但這些努力相對於經濟險局,仍未能切中要害。

 馬政府經濟處方,短期是透過消費券和擴大內需來提振國內市場,中期是透過兩岸開放引進陸客消費和中資投資(包括QDII和十二項建設),長期則是寄望兩岸共組綜合經貿圈實現優勢互補,促成台灣經濟升級。因此在春節過後的施政重點有二:一是下鄉督促各縣市落實擴大內需,二是逐步醞釀促使兩岸簽署「綜合性經濟合作協定」(CECA)。

 筆者並不反對兩岸簽署CECA,問題是CECA充其量只能促使兩岸經貿正常化,並非台灣經濟升級的關鍵。馬政府的最大盲點,在於過度強調兩岸優勢互補,忽略了兩岸經濟已經未必是合作關係,未來更可能是競爭關係。此外,台商即使能取得中國製造和銷售的雙重優勢,但如果台灣經濟升級的定位不明確,轉型的目標不清楚,這些優勢只會使個別台商進一步壓低成本和擴大盈餘,並無助於台灣經濟結構的整體提升。

 中國經濟崛起之快,已經導致台商地位的不斷滑落。兩岸的經濟消長,明顯表現在中國官方對台商的態度轉變:從早期的熱臉相迎,轉為挑三揀四,進而變成不耐不屑。廣東省委書記汪洋甚至還標舉「騰籠換鳥」,要把不符合升級目標的台港商趕出廣東。一月七日海協會與台商在深圳聚會,會長陳雲林面對台商的無助求援,竟當著江丙坤的面公開指責台商不能只有「等」、「靠」、「要」。副會長李炳才更直接批評台商老愛「台灣接單、大陸生產」,偏好貼牌生產,不在大陸研發。兩人發言的不留情面,更顯示兩岸經濟競爭的冷酷。

 海協會領導人直言放話,凸顯兩種經濟現實:一是中國經濟升級戰略相當清楚明確,不但有全球產業的精明選擇,更有國內地區的經濟布局。二是台商如果沒有全球範圍的技術領先或布局優勢,不但不會被中國尊重,早晚更將被中國的後起之秀無情淘汰。

 畢竟,隨著產業規模和金融資本擴大,中國經濟戰略已超越對台港澳磁吸階段,不但逐漸跨出華人圈經濟,更進一步提升到全球布局。近年來更積極培植本土品牌對抗外商,例如政府電腦優先採購聯想、政府軟體優先使用中國廠商、支持中國移動發展獨家電信標準、扶植比亞迪對抗富士康等。這些獨惠中國廠商的保護主義作為,並不可能因為兩岸簽署CECA就對台灣另眼相待。

 顯而易見,台灣經濟能否轉型升級,不能寄望中國施惠,更不能只寄望華人圈經濟,而將取決於台灣能否在全球經濟中占有新的價值定位,如中國經濟學家陶冬所說「以我為主,有取有捨,才能立足未來」。馬政府的兩岸開放和CECA,內容繁多但缺乏重點,並不清楚與台灣經濟戰略的關聯,十二項基礎建設也是一樣,缺乏清晰的升級目標。凡此種種,都只會造成個別政策的各行其是,台灣未來仍然看不出整體方向。

從「空氣政府」到「空想政府」

 上週從桃園機場直航赴上海,儘管只有三家大陸航空公司進駐第二航站,出國民眾卻到處大排長龍,甚至連登機入口都擠不進,被迫排在門外。令人納悶的是,儘管二航已經完全擠爆,馬政府卻一再宣稱,不但要在幾個月內提高直航航班到三倍,還將放寬陸客來台門檻,以便迅速增加陸客來台人數。

顯而易見,不先擴大航站容量,不管是提高航班或增加陸客,根本無從實現。但這種輕忽現實條件、欠缺完整配套、近乎趕鴨上架的兩岸決策模式,幾乎已經成為馬政府的最大特色。

  馬政府最早的兩岸烏龍,首推「開放觀光,每日將有三千陸客來台」的盲目樂觀。隨後發現落差過大,第一反應竟是推諉到「北京奧運加上金融海嘯,導致陸客寧可不出國」,對自己毫無檢討。後來在各界抨擊下,才不得不承認「組團人數要求過高、未開放自由行、收費過高、推廣不足」才是失敗主因。

但深入推想,不免又追究到另一個更實質的問題:果真實現了每日三千陸客來台,台灣觀光景點的交通負荷和旅遊設施,是否已經準備妥當?尤其是陸客必到的阿里山和日月潭,近幾年道路既無拓寬,也未大興土木,面對蜂擁而至的陸客,豈不又是到處打結擠爆?一個連機場航站容量不夠,都無法事先預見並設法解決的政府,豈能讓人相信能夠處理更龐大複雜的當地交通旅遊問題?

  近日甚囂塵上的開放QDII投資股市,以及即將開放的中資投標公共工程和投資商辦不動產,決策模式也是一樣草率。舉例來說,QDII的股市標的是否要排除攸關台灣安全和科技保護的敏感產業?或者要制定投資上限?中資投標的公共工程,是否要依照安全等級明列禁止項目?即將開放來台的中資,是否包括政府主導的主權基金?至今為止,馬政府針對這些攸關安全或科技保護的敏感問題,不但不曾提出任何解答,甚至連問題都未提出。

馬政府上台九個多月,本質已經逐漸浮現。從陳水扁到馬英九,台灣的兩岸決策模式,彷彿從只有政治的一個極端,擺盪到只有經濟的另一個極端。

 陳水扁政權像是「空氣政府」,政府面對中國始終充滿了怒氣和怨氣,結果往往流於打政治高空,制憲建國喊半天,卻到處碰壁、寸步難行。搞到最後,人民又氣又累,這是台灣政治的悲哀。

 馬英九政權像是「空想政府」,政府面對中國始終充滿了夢想和幻想,結果往往流於唱經濟高調,共同市場喊半天,卻眼高手低、畫餅充飢。搞到最後,人民又氣又煩,這是台灣經濟的悲哀。

從「空氣政府」到「空想政府」,兩岸確實少了怒氣和怨氣,但送走了打高空的政治空氣,卻迎來了唱高調的經濟空想。只有想法,卻沒做法,只有志氣,卻沒力氣。可怕的是,舊的小錯誤還沒反省透徹,新的大幻想又開始吹牛鼓譟,開放政策的失誤原因,政府永遠最後一個知道。

才不過九個多月,馬政府已被冠上「失業政府」的汙名,如今一旦再加上「兩岸空想政府」的罪名,恐怕到了就職周年,就要面對空前的民意挑戰。

自亂陣腳的CECA風暴

最近突然爆發的CECA風暴,再次凸顯出馬政府漫無章法的決策無能。一個攸關台灣經濟、亟待理性辯論的重大議題,竟然搞到官員各說各話、朝野大打混仗、媒體不明所以、人民莫名其妙的地步。

首先是「協議」與「協定」之爭。原本馬總統的競選政見是「在WTO架構下,推動與各國洽簽自由貿易協定(FTA)或『全面經濟合作協定』(CECA)」,但海基會呼應胡六點,只主張CECA,完全不提WTO和FTA,還遵循胡六點把CECA改譯成不具主權內涵的「綜合性經濟合作協議」,因而引起陸委會的質疑。

奇怪的是,眼看海陸大戰在即,總統和國安會卻不介入協調,經濟部聲援海基會,與陸委會分庭抗禮,行政院長也置身事外。更離奇的是,質疑名稱的陸委會賴主委,竟對CECA內容渾然不知,始作俑者海基會也直言CECA的內容細節,要等到兩岸協商後才能確定,但對我方版本卻又無法作答。支持海基會的經濟部尹部長更離譜,根本搞不清楚海基會為何避用WTO和FTA,竟聲稱「CECA必在WTO架構下」,甚至還說「CECA就是FTA」!

其實早在去年四月,尚未接掌海基會的江丙坤,即曾公開撰文反對以WTO架構兩岸關係,認為兩岸一旦適用WTO多邊最惠國待遇,台灣反將失去更多,只有「死路一條」,這種見解恰與馬總統和賴主委完全相反。儘管馬政府一再聲稱關注兩岸經貿,但上任九個多月以來,不但不曾針對黨內不同見解進行溝通整合,也始終看不出推動兩岸合作機制的策略布局。試想:連黨內財經大老江丙坤的異見也毫不理會,怎麼可能重視朝野對話或社會溝通?

結果就在這種自以為是、欠缺溝通、規劃模糊、趕鴨上架的決策模式下,導致黨內外莫衷一是,不但對政策品質缺乏信心,更對馬政府能否因應攻守凌厲的談判對手不敢寄望。畢竟,「協議」與「協定」之爭只是面子問題,WTO架構是否有利於台灣發展兩岸經貿,WTO架構在兩岸經貿關係是否可行,才更具有實質意義,但這些根本問題卻在黨內較勁和朝野混仗中,完全失去理性討論的空間。

眼見海陸和朝野爭議難平,馬總統最後竟然神來一筆,親上火線自創名詞,改稱「經濟合作架構協議」(ECFA),以為只要改名就能超越WTO和統獨之爭。為了凸顯急迫性,又不斷動員產官學界和媒體炒作,宣稱明年即將形成「東協加三」體制,兩岸如不及時簽署協議,屆時面對「東協加三」的內部免稅,台灣經濟將有邊緣化之虞。問題是,兩岸即使簽署協議,台灣並不必然成為「東協加三」會員,仍須和東協整體或各國簽署FTA才能享有同等的免稅優惠。兩岸協議和東協免稅根本是兩個不同問題,馬政府卻混為一談。

發展至此,不管是CECA或ECFA,問題已經完全混淆。馬政府不但不曾化解海基會有關WTO架構是否適合兩岸經貿的疑慮,也未能化解民進黨有關進一步開放將導致更大失業衝擊的質疑,更不曾回答兩岸協議和東協免稅的必然關連。始終避談三個最核心問題,卻一味要求(兩會)先簽(立法院)後審,這種魯莽混亂的決策模式,也難怪連國民黨菁英也憂心忡忡。

對比馬政府的各說各話亂成一團,北京當局至今仍然不發一語胸有成竹。這種執政亂象,不禁令人回想起馬的競選口號「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」。國家領導人信口至此,真是台灣的悲哀。

失業大作戰,政府大迷航

元旦伊始,九大工商團體緊急進諫馬總統,警告如不及早紓困企業,農曆年後恐將爆發空前的倒閉潮和失業潮。其實早在去年十一月,台灣失業率即飆到百分之四點六四,不但是連續第五個月竄升,也創下五年來同月新高,更首度超過韓港星,躍為四小龍單月失業之首。但當時主計處卻樂觀表示,農曆年前可望有一波「季節性人力需求」,屆時失業率應會「稍微和緩」。

同樣的缺乏警覺,也發生在預估總體經濟情勢的經建會。馬總統上任之初,經建會曾一度為「六三三」強辯,聲稱保六目標可以達成。但隨著金融海嘯迅速擴大,不得不在去年十二月承認下修到百分之二點五,後來實在和各界預估相差太大(例如台綜院預估只有百分之一點五三、經濟學人甚至預估衰退百分之二點九),只好又改口說「成長不會是負的」。

欠缺危機意識,自然不可能把失業當作重大議題。直到去年十二月,主管失業問題的彷彿只有最沒資源的勞委會,其他財經部會幾乎都冷眼旁觀。政府的漫不經心,也導致執行力低落。例如立法院早在去年七月就通過充實地方就業的擴大內需預算(高達一千五百億),結果到了去年年底,多數工程竟然還沒發包。

政府決策混亂,甚至還導致部分政策互相矛盾,一方在拯救失業,另一方卻在惡化失業。例如去年十一月,失業人口飆破四十七萬人,平均每位求職者分不到零點七個職缺。儘管本國勞工已經很難找到工作,勞委會統計卻顯示,製造業外勞持續攀升,十月份製造業外勞已經創下近二十萬人的新高紀錄。

總算到了最近,政府高層開始警覺到失業問題嚴重,隨即提出「政府挺銀行,銀行挺企業,企業挺勞工」的「三挺」口號,但民營銀行的配合度甚低。光是去年十一月,中小企業融資就短少了兩百億元。銀行自求多福、擴大雨天收傘的結果,勢將造成每況愈下的中小企業倒閉潮,政府至今卻無計可施。

政府不關心全民就業,更反映在國家資源的分配不均。例如是否紓困DRAM產業,儘管高科技領袖張忠謀和施振榮都說不宜,但政府卻執意紓困,一出手就承諾上千億貸款(而且兩大公司董事長都還在官司起訴中)。相形之下,針對未來四年的就業創造,政府預算竟然只編列微不足道的兩百七十二億!

政府重企業輕勞工,甚至還反映在明顯歧視的紓困貸款利率。儘管央行利率早已不斷下修,但最弱勢的勞工大眾,卻仍被要求負擔最高的紓困貸款利率!工會抗議之後,利率仍然高達百分之一點九二,還是比企業紓困利率高!

面對全球蜂擁而來的失業大作戰,我們的政府不但無法對症下藥,甚至還陷入施政大迷航!對比之下,元旦過後幾天,美國新任總統歐巴馬與國會懇談時,提醒政府出手必須「果斷、迅速、大量」,隨即提出七十億美元(新台幣兩千多億)的失業保險計畫。歐巴馬的作為,正好呼應了去年中國總理溫家寶所提出的十六字方針:處理經濟危機,「出手要快、出拳要重、措施要準、工作要實」。

回頭看我們政府,距離「快、重、準、實」的標準有多遠?